记者王丽红:这是它睡觉的地方了。
被掏出来的这些都是竹子皮。竹鼠像这样把毛竹的皮撕下来做窝,剩下的就成了它们的美味。
记者王丽红:我怎么看狗自己过来了。
孟振兴:它闻到气味了。
猎狗的反应让在场的人充满期待,一旦它发出叫声,就能确认竹鼠就在这个洞里,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。
孟振兴:不要跟我说没有。
记者王丽红:没有。
村民杨军化:它很狡猾的,躲在那个最里面以后,反过来把那个洞口塞住,反过来塞住,气味淡掉了。
为了不破坏环境,村民尽量减少刨土的面积,可挖出来的洞猎狗都只是闻了闻就离开了。就在所有人都陷入失望的时候,新的线索出现了。
孟振兴:你看这个粪便很大,这个粪便还是一半,这个断掉了。
孟振兴从粪便判断,这一窝里一定有一只体型较大的竹鼠。然而,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,掏出竹鼠粪的这个洞口将会是最后的希望。这一次,猎狗好像有了反应。
村民杨军化:有那个迹象。
记者王丽红:开始刨了。
村民杨军化:它越来越兴奋了。
猎狗的反应越来越明显,结果究竟如何呢?
孟振兴:没有。
记者王丽红:没有?
村民杨军化:这个都没有就没有了,也就是挖不出来,这里还有个洞你挖不出来,太深了。
一天的辛苦搜寻宣告失败。孟振兴告诉记者,像这样的情况他之前也遇到过,每一只野生竹鼠对他来说都非常珍贵。第二天,我们在他的养殖场见到了一只。
孟振兴:这个就是前些日子捕捉的。
野生竹鼠性情暴躁,一旦察觉到危险,两颗锋利的大门牙就会碰撞出这样的声音。
记者王丽红:它好像对着镜头要攻击似的,咬住了。
野生竹鼠咬合力很强,抓的时候要非常小心,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咬伤手指。孟振兴说,尽管野生竹鼠既凶猛又难觅踪迹,但他还是要继续寻找,目的就是和这些家养的竹鼠配种,利用杂交优势获得更健壮的后代。
孟振兴:这个竹鼠钻出来了。
和野生的相比,驯养的竹鼠可就温柔多了。竹鼠是啮齿类动物,两颗门牙终生都在生长,竹子正是它们的磨牙利器。
孟振兴:这个比那个咬得更厉害。
记者王丽红:我看这个地方都是被它啃过的。
孟振兴从2008年开始养殖竹鼠,现在有两个基地,五千多只竹鼠,还带动37户村民共养殖竹鼠三万多只,在张家界竹鼠行业里小有名气。然而,随着采访的深入,我们发现,孟振兴的命运却是几经转折,一切都开始于他和父亲之间一场漫长而又激烈的战争。
孟力游,孟振兴的父亲,做了二十多年的农产品经销生意,车上是他刚刚收购回来的农产品。今天,他最满意的是从养殖户手中收来的这几条蛇。第一次见面,记者就被惊到了!
父亲孟力游:没事。
记者王丽红:我不敢抓。
父亲孟力游:你抓,我喊你抓。
记者王丽红:我真不敢抓。
父亲孟力游:我喊你抓,没事,我对你不负责。
记者王丽红:我真不敢抓。
父亲孟力游:它又不咬人,又没有毒,抓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了,你比我孙子还胆小。
记者王丽红:我闭着眼睛抓。
父亲孟力游:不要闭着眼睛,你不要闭着眼睛,是不是,没事。
记者王丽红:我真的不敢抓。
这位不敢,孟力游又把另外一位胆大的记者喊了过来,还手把手地教起了怎么抓蛇。
父亲:你拍照,这个手抓着,对,抓着抓着,就这样拍。对对对。
记者王丽红:啥感觉李晨?
记者李晨:好刺激。
在孟力游的指导下,记者李晨人生第一次跟蛇来了个亲密接触。可谁也没想到,接下来孟力游还会来上这么一手。
记者王丽红:叔叔,你是不是平常跟人沟通啊交流是不是特外向的一个人?是不是啊?
这个突然袭击可把记者吓得不轻!和父亲老顽童一般的性格相比,孟振兴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。
记者王丽红:采访的时候经常喝水,你是口渴吗?
孟振兴:不是,有时候紧张,可能喝水能够放松一下。
孟振兴不擅表达,性格内向,这让父亲一直很担心。孟振兴是家里的独生子,父亲一心想让他考个好大学以后出人头地,可孟振兴却沉迷网络游戏,连高中都没有考上。
父亲孟力游:我就感觉到很丢人,讲起这话来我就不舒服。
孟振兴:某某家的孩子考上了某某大学,他就不愿意听到这些话。
父亲孟力游:我跟他两个人没有话谈。
父亲并不知道,平日里沉默不语的孟振兴把说不出口的话都写了下来。记者从他的日记中发现,孟振兴中专毕业后在海洋馆当过驯兽师、在鞋厂打过工。2006年回到老家跟着父亲做农产品经销生意,同时还养起了蛇。他一天不落地记录着蛇的生长情况,还定下了一个创业目标。
孟振兴:我不会读,你读的,我没看到。
记者王丽红:你写的是2010年成为金鳞风云人物。
孟振兴:有这么一句话,金鳞岂是池中物,一遇风云便化龙,所以我就制定这个计划
三年时间做出成绩,让人刮目相看,孟振兴给自己的时间很少,压力很大。养蛇的成本和风险相对较高,他很快放弃了规模化养殖,最多也只是养个上百条。不久后,孟振兴终于发现了一个能实现创业梦想的商机,却也因为一件事把整个家庭卷入了一场风波,让父亲在村里抬不起头,自己也背上了骂名。
2008年4月的一天,孟振兴收回来几只竹鼠,之前都是直接卖给县里的经销商,但这次有三只因为个头太小没人肯收,丢了又不忍心,孟振兴只好自己养了起来。这一养,他发现,竹鼠吃的竹子当地山上随处可见,饲养成本不高,而且当时的张家界还很少有人人工养殖竹鼠,市场空间很大,孟振兴越琢磨越觉得,养竹鼠很靠谱。
孟振兴:以后的话(野生竹鼠)肯定会越来越少,价格也会越来越高,再说那时候没有人去养,如果说走在前面,赚钱的机遇可能就会大一些。
然而,一听说孟振兴要养竹鼠,父亲马上就跳出来反对。
父亲孟力游:(那个时候)我不同意,他要养竹鼠,因为我对他不放心,我怕他能力不行。
不管父亲怎么反对,孟振兴还是办齐了相关证件,拿出全部积蓄十几万元从广西引回了200对竹鼠。这些甘蔗是孟振兴自己种的,竹鼠对甘蔗的热情那可是相当大。
记者王丽红:牙的力气这么大。
孟振兴:它一般咬到不会松的,它在锻炼身体。
要说这只竹鼠意志力可真不小,为了捍卫这根甘蔗也算是拼了。孟振兴告诉记者,平常他也会逗逗竹鼠,尤其看它们吃东西简直是一种享受。
2009年,孟振兴27岁,父亲看他整天就知道围着竹鼠转,连个女朋友也没有,有点沉不住气了,开始到处托人给儿子介绍对象。孟振兴没办法,只能硬着头皮,骑着摩托去相亲,可大半年相了20多个却还是没结果。有一天,父亲的一句话让他感到很难受。
孟振兴:他是引用别人说的,他说你这么大了还不结婚,就是对大人的不孝。所以我听了这句话,心里感觉有点不舒服,后面默默地就没有做多大地反对。
为了不再让父亲失望,孟振兴决定和一个家里人非常满意,而自己却没有感觉,而且只见过三次的女孩订婚,婚期就定在2010年5月1日。可接下来,孟振兴做出的一件事却让他和父亲孟力游的关系更加紧张起来,亲戚们都知道,孟力游甚至说,要和孟振兴断绝父子关系。
孟振兴的姑姑孟祥珍:他就说,你也不听话。你也不是我的儿子,我也不是你的老子,我们就不是父子关系了。
孟振兴到底做了什么不靠谱的事呢?
3月24日,离举办婚礼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。这天傍晚,孟振兴和一个女孩手拉手回到了家。父亲一看有点懵了,因为眼前这个叫赵瑜的姑娘并不是孟振兴当时的未婚妻,还没等父亲缓过神儿来,孟振兴掏出两张结婚证。这下,父亲看着赵瑜,脸色一下变了。
孟振兴的父亲孟力游:我说你不晓得孟振兴的门朝哪面开,树朝哪面栽,你们两个把结婚证就领了,我说这是你两个人欺骗父母的行为。
孟振兴的妻子赵瑜:我也不说话,我就听他在那里说,说实话有点怕。
原来,孟振兴订婚之后,又在一次参加朋友婚礼的时候认识了赵瑜,两个人一见钟情,索性先斩后奏来了个闪婚。父亲孟力游做了多年生意,最看重诚信,儿子悔婚的举动让他感到很惭愧。
孟振兴的父亲孟力游:对不住人,对不住那个女孩,也对不住女孩的父母,人都有面子,想不要就不要,那样太没有面子了。作为晚辈那样就对人不尊敬。
孟振兴的姑姑孟祥珍:他一直就讲,我儿子(结婚)的事没搞好,我就没有脸见人,他意思就要和他断绝关系,他就不管他。
孟振兴清楚,断绝父子关系虽是父亲的气话,但确实是自己太鲁莽伤了父亲的心。他决心好好做一番事业,为父亲挣回面子。孟振兴知道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养好竹鼠,尽快扩大规模。因此,竹鼠的一举一动他都会认真观察。
每天下午四点,是竹鼠享用美味玉米的时间,孟振兴让记者盯着这个池子看,说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。
记者看了大半天,怎么只有一两只竹鼠出来吃呢?诶,不对,这只竹鼠好像根本没有在吃,只是在来回搬运。我们换个角度来看看,果然如此。看来,竹鼠的世界也有分工,有的负责吃,而这只就负责干活。
记者王丽红:里面有一粒,两粒,三粒,看得见的三粒。
孟振兴说,吃竹子的时候同样有竹鼠负责搬运。他观察了很久,这只尾巴上有一小截粉色的竹鼠已经担任了好久的搬运工,他要给这只有服务精神的竹鼠起个响亮的名字。
孟振兴:给他来个特写吧,这个中国好竹鼠。
记者王丽红:中国好竹鼠。
孟振兴:你有名字了你现在,我下次叫你,你就出来,听到没有。我下次叫中国好竹鼠,你就跑出来。
在孟振兴的精心照料下,小竹鼠不断出生,到2010年下半年规模扩大到了近两千只,终于可以上市销售了。然而,盼了这么久,等待孟振兴的却是他活到30岁以来最大的一场劫难。
2011年年初的一天,孟振兴正在给竹鼠喂食,突然他感到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,随后瘫倒在地。
孟振兴病倒了,胸部被诊断出有疾病,呼吸困难,浑身无力。一想到为竹鼠付出了全部心血,好不容易到了四处奔走,寻找销路的时候,现实却是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,孟振兴感到非常痛苦。
孟振兴的妻子赵瑜:他自己也觉得时间长了,好像那个病总是好不了,也有哭过,在我面前哭过。
在县城治疗了半年不见好转,孟振兴坚持一个人前往长沙住院治疗,他不愿意让家人看到自己被病魔折磨的样子。
孟振兴:我也不想让他们看到我那样子,有时候开始做检查,一般有时候走比较远一点,差不多要走半天才能走到。等一下再拍。
2011年底,孟振兴病情好转,回到家中调养。一场大病花去十几万元,竹鼠的饲养和销售也无力顾及,孟振兴变得意志消沉。
一天傍晚,天色渐暗,父亲还没有回家。孟振兴知道他又在山上砍竹子,生病之后,竹鼠的饲养和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父亲身上。孟振兴走出门想去迎一迎父亲,远远地,他看到这样的一幕。
孟振兴:砍着砍着,砍累了,他就会坐一会儿,抽一根烟,又会接着一刀一刀慢慢砍,看上去父亲真的老了,他那种眼神,脸上的皱纹,已经比以前要多了好多。
父亲老了,孟振兴迫不及待要用行动回报父亲。
张家界是著名的旅游城市。2012年,孟振兴瞄准了景区周围的餐厅,他在推销的时候从这些鱼缸上得到灵感,提出把竹鼠摆出来供消费者挑选,卖出去之后再收钱,果然为餐厅吸引了很多游客,孟振兴也因此获得了很多订单。
从2013年下半年开始,张家界竹鼠行业出现行情波动,供大于求导致价格下降了近一半,很多养殖户纷纷退出,孟振兴却在坚守的同时继续扩大规模,并琢磨出了新的销售方法。
这是孟振兴让老婆当模特拍摄的一组照片。他把这些照片放到网上,让老婆为竹鼠代言,再加上自己写的很多养殖心得,吸引了很多外地客户。不过,第一次看到有外地的人过来,父亲还有点没搞明白。
孟振兴的父亲孟力游:好多地方都到我们这里采种,我说你又没有挂牌子,怎么别人都到你这儿采种?他就说我设的网站,我听到也感到很高兴,我说我的儿子长大了,不用我操心了。
2014年下半年,竹鼠的价格恢复正常。孟振兴扩大养殖规模的同时,正在带领更多的农户理性养殖。现在,当了爸爸的孟振兴更能理解父亲的苦心,但他们依然很少沟通,也没有完全和解。
孟振兴:他的那种心态就是说好像我们在他心目当中,永远长不大的样子,永远都为我们担心,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,但是你现在不得不放下这一点,因为我们毕竟还是不大不小了。
记者王丽红:不大不小。你是不是想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?
孟振兴:对。已经不小了,三十几岁了。
孟振兴的父亲孟力游:哎,他要是真正长大了,我就好了。你不要听他说,他没长大,他真的长不大,他只是在养殖业长大了,在各方面他长不大。